骆驼 发表于 2016-9-9 15:08

苗族人的金银情结

前言当你到苗寨去过节,看到苗族姑娘全套盛装配着满身光华熠熠的银饰欢歌劲舞之时,你会觉得她们是世界上最富有、最欢乐的民族。但当你走进她们的日常生活中,接触到的就是日复一日的下田、纺纱、织锦、染布、缝衣、刺绣等艰辛的劳作和餐桌上离不了的酸汤素菜。
节日和平时的强烈的反差会给你留下铭心的震撼。这就是苗族。“世界上有两个苦难深重而又顽强不屈的民族,他们就是中国的苗人和分布于世界各地的犹太人。”这是澳大利亚人类学家格迪斯的一个著名论断。数千年来,这个伟大的民族就以这样独具一格的形象巍然屹立于地球上。


苗族古歌中的冶金历史与渊源https://mmbiz.qlogo.cn/mmbiz_png/pkJMuoSB0sTBDnWah3f7JrVFibwYLdsw1dMiaibuDYgOibBf4M1DaO3eQDTx5m0b3g7UroqZWWvsiafVY1M5SpXwX7w/640?wx_fmt=png

苗族历史上没有文字,汉字古籍也对之记叙甚少,且没有出土文物的印证,所以我们主要从一代代口传下来的《苗族古歌》和苗族民间传说来了解他们史前的生活。

五千多年前,苗族生活在相对丰饶的黄河流域和长江中下游平原,金银这些贵金属已经进入了他们的歌谣,进入了他们的精神层面。他们对于金银十分推崇。在《苗族古歌》(中部方言)当中,就有三章是专题描述金银的。一是“运金运银”,二是“打柱撑天”,三是“铸日造月”。在苗族古歌里,金银都被拟人化了,成了苗族同胞们亲密的伙伴,这体现了苗族“万物有灵”的原始宗教观念。


“万物有灵”也是苗族巫文化的核心。苗族古歌中有这样的描述:“金子和银子,住在深水潭,水龙和硼砂,来陪他们玩。”(《苗族古歌》,贵州人民出版社,1997年10月) 硼砂这种冶金原料、专有名词出现在苗族古歌中,而且与苗族的关系这样密切,透露的是一个重要的文化信息。这也是汉族诗词歌赋中所不曾有过的。古歌中对金银还有很形象生动的描述:“金子冒出来,像条大黄牛,脊背黄央央。”“银子冒出来,像只白绵羊,肚皮亮晃晃”。苗族先民们认识到金子和银子的“家”不是在水里,也不是在山洞里,而是“金子黄铮铮,出在岩层里,银子白生生,出在岩层里。”然后,“我们沿着河,我们顺着江,大船顺河划,大船顺江漂,快把金和银,统统运西方。”他们又用金子打造了金柱,用银子打造了银柱,把混沌的天地撑开,还打造了金太阳和银月亮,以及满天的星星:“以前造日月,举锤打金银,银花溅满地,颗颗亮晶晶,大的变大星,小的变小星。”由于用金银铸造了太阳、月亮和星星,这样才让白天和黑夜有序更迭——“白天有太阳,夜里出月亮,高山和深谷,日夜亮堂堂:牯牛不打架,姑娘才出嫁,田水才温暖,庄稼才生长,饿了有饭吃,冷了有衣穿,江略(氏族鼓社)九千个,遍地喜洋洋。”(以上几段皆引自《苗族古歌》,贵州人民出版社,1997年10月)由上可以看出,苗族是一个酷爱艺术并在数千年前就掌握了探矿、冶金技术的的民族,这是银饰在苗族同胞中得以诞生、流传、普及并生生不息的心理基础。
苗族先民九黎部落在同炎、黄部落联盟的战争失败之后,其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,之后又被历代封建王朝不断围剿。苗族由于长期的战争、迫于生计的数次全民族大迁徙,使得他们的生存环境日益恶劣。“老鸦无树桩,苗族无故乡”是古代苗族生活的真实写照。
苗族先民在迁徙中为了保存极为珍贵的白银,流传下来好些有关的传说。其中之一,是一个叫巴高的苗族男子特别聪明,他把一根根银棒裁短,然后弯起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,又把多余的碎银打成小圈戴在手上,得到大家的认可,这就是最早的“银饰”。 这可算得传说中关于银饰的物质层面的解释之一。苗族上古传唱下来的著名叙事长诗《仰阿莎》中的“水龙王”有这样的唱词:“还你六张巾,退你银项圈。”在苗族的《换嫁歌》中唱出了在母系社会男子出嫁时的情景:“头插锦鸡毛,衣裙身上套。一只银项圈,胸前闪闪耀”,时距今日是在两千多年以上。


巫与银https://mmbiz.qlogo.cn/mmbiz_png/pkJMuoSB0sTBDnWah3f7JrVFibwYLdsw1dMiaibuDYgOibBf4M1DaO3eQDTx5m0b3g7UroqZWWvsiafVY1M5SpXwX7w/640?wx_fmt=png

苗族银饰更重要的,是它有着深厚的精神内涵——苗族在迁徙途中备受磨难,不仅忍饥挨饿,他们更无法解释风雨雷电、洪水猛兽这些对他们生命造成极大威胁的自然奥秘,无法解释他们永远摆脱不了的苦难命运。面临厄运,他们在原居住地的巫术(即原始宗教)于迁徙途中得以进一步发展,他们生活的各个领域,都被浓重的巫文化氛围所笼罩。

苗族的银饰从它诞生之初,就与巫术如影随形。苗族相信一切锋利之物皆能驱邪,银饰是驱邪之上品,还可以消灾袪病。苗族西部方言区因银饰不多,这种功能显得更为现实——他们行路途中在山泉里饮水,要先用手镯浸入山泉袪灾而后饮。中部苗族的银饰也部分地   保有这种功能。在中部方言区的丹寨,苗族妇女的银围腰链也是驱邪的器物,必须由舅舅请人打制,戴上后终身相随。她们死后的随葬品中,还有特制的小号银角和银碗。过去台江苗族去世,也要在墓穴中洒一点银屑,让银子伴随着他们的灵魂不遭遇恶鬼,得以在阴阳二界中顺利轮回。
经过数千年的迁徙,苗族来到了两湖、黔东南、黔中、黔西北和云、桂、川、海南岛等地,约有半数聚居于贵州。贵州远离了苗族原先居住地的银矿脉,苗族也丢失了原先的冶炼技术。历史老人的脚步在苗族同胞苦难的迁徙中没能步步向前,而是被封闭在大山深处,与世隔绝,时而停滞倒退。许多苗族同胞又回复到了刀耕火种、以物易物的原始状态。大山里的苗族同胞与金银的惟一联系,就是永唱不衰的古歌和老人口传的故事。金银的余音只能在精神领域中回荡,现实生活使他们远离了黄金和白银。
明洪武四年至十四年,(1371——1381)明太祖派傅友德率三十万大军进军云贵,并前后留下了二十万军民屯兵贵州。伴随军屯而来的还有民屯和商屯,形成了一连串的“屯堡”。这些“屯堡”复又带来了中原地区先进的农耕文明,使得苗族东部和中部方言区的稻作文化复苏,并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,生产力有了长足的进步。明永乐十一年(1413)二月,贵州正式建省,以白银为货币的交易方式逐渐进入大山深处交通阻隔的苗族聚居区,部分取代了他们“以物易物”的交易方式,白银这个苗族久违了的“玩伴”才回到了苗族的日常生活中。通过对古籍的筛查和对苗族老人的访谈,都没有发现在明朝以前有过苗族的银匠出现。
白银进入了苗区的流通领域,便为苗族银饰提供了原料。有的热爱白银的苗族直接把银币拿来作为衣饰,钉于两胸襟边上。更多的是将银币用来打制首饰。于是,苗族佩戴银饰之风便渐渐铺开。明代史籍中开始出现关于苗族佩戴银饰的记载,郭子章《黔记》中称 “富者以金银耳珥,多者至五六如连环”。黄金因其价格昂贵,生活贫困的苗族不可能拥有,而白银就成了苗族饰品的惟一原料。过去,为了拥有一件银饰,苗族同胞们只有节衣缩食,把毕生微薄的积蓄全都用于此项。
银饰在古代的汉族以及许多少数民族当中都有过流传,而这种流传随着时光的推移逐渐淡化、隐退,变成了只能载入史册的非活态、非常态文化。然而,随着生产力的进步和生活水准的提高,苗族银饰却是越做越精致。如今,在原先流行银饰的苗区,佩戴银饰的苗族人群越来越普及。这不能不是精神力量的驱动,不能不是他们代代相传的、根深蒂固的“金银情结”所致。
文 | 余未人图 | 黄震 吴如雄陈沛亮 李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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