苗族人把桌叫做“挡”,但用这个字怕产生歧义。后又从词典里找到“灙”,拼音写作“dǎng”, 字太生癖,音确接近了。不过只有这个字才能接近苗音,苗文写作“dangf”,那就干脆用它了。
桌,有长桌,方桌之分。苗语里桌和櫈都叫“灙”,只分出个是什么“灙”而已。又如祭桥节架设的桥,有时也叫“灙”。不管这么多了,我这里所要表达的是一个族群,或族群中某个支系或家族。这有点类似于苗族族群中的“鼓”或“社”。我不知道有人对此有个研究没有,我这里只是提出来,通过我的一些调查和了解,说说自己对于“灙”的看法。
这种叫“灙”的说法,好像只有施秉黄平支系苗族才有,或许其他支系也有,我没了解过。苗族人办事,不论是白事或红事,都会要说到“灙”的概念。“灙”,一般又叫“灙酒”。 原是指真正意义是的一桌酒菜,除了“一桌酒菜”的含义外,后逐步衍生成为以“灙酒”命名的一个小组织或团体。
这个组织是如何组成的呢?一般来说,指的是共同参与举办某一活动所需要参与的户头和人家。根据寨子的大小来定,有时可能是一个寨子为一个“灙酒”,也可能是一个寨子有几个“灙酒”,也有几个寨子为一个“灙酒”。这个组织可能是同族同姓的人家,也有可能不是同族同姓的人家。我的老家中夸,全为吴姓,都是同族人,因为人口太多,所以寨子分成了四个“灙酒”。而我出生的寨子,因为五姓八族,来自不同的地方,有潘、吴、龙、田等姓,他们都是民国至解放先后移居到哪里的,原来为一个“灙酒”。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后,因为人口增加,大家商议,分成了主客两个“灙酒”。先入寨子居住的叫主“灙酒”,后入寨子居住的叫客“灙酒”。
“灙酒”是一个民间的社会组织,这里面有“头”,这个头叫“嘎嘎”,也叫“嘛骨”。这个“头”之下有几个助手。凡有事,不论是白事或红事,就由主人找到这个头组织大家来商议,共同定夺有关事宜。如果这件事太大了,一个“灙酒”办不下来,那就联合其他的“灙酒”一起来参与共同组织——当然其他“灙酒”也决不会拒绝的。
“灙酒”里,如果是同族同姓人,那没有说的,分配你的任务你必须顺利完成,完不成则要向“头”人汇报其难度,然后分解任务将其完成。如果不是同族同姓的人,你既然已同意是这个“灙酒”的内人了,你也得不分亲疏,同样完成分配你的任务。这里面还有一种特殊情况,那就是你的身份既为“灙酒”里的人,按理已是弟兄之间的事了,可你兼当“客户”,是舅舅舅母或姑父姑妈,或是别的亲戚朋友,那就得按双重身份参与——“客人”的身份礼数不减,“主人”的义务也得尽到。
“灙酒”是怎样形成的呢?苗族没有文字记载,汉典里也找不到记录。我们只能从苗族古歌里寻找答案。施秉黄平支系苗族史诗里,大歌十二路,开亲歌十二路,另外还有类似于这些史诗还有十二路,大歌十二路和开亲歌十二路,许多歌师能说得清楚,可另外十二路众说纷纭,这可能是对其它史诗的分类问题而各持已见。这所谓的路相当于汉语里的“部”。如《侯莣》、《坎都刘席》等等都归为另外十二路。其中就有蔓扁蔓榴——蝴蝶妈妈就提到关于“灙酒”的记载。
大歌其中的一路叫《掘窝》,它是叙述人类始祖蔓扁蔓榴(蝴蝶妈妈)的诞生、成长、结婚和养儿育女的过程。歌中唱载:相传蝴蝶妈妈是从古枫树变来的。蝴蝶妈妈一生下来就要吃鱼:榜生下来要吃鱼,鱼儿在哪里?鱼在继尾池。继尾古塘里,鱼儿多着呢!草帽般大的瓢虫,仓柱样大粗的泥鳅。穿枋般大的鲤鱼。这里的鱼给她吃。榜略好喜欢。一次和水上的泡沫“游方”(即恋爱)怀孕后生下了12个蛋。后经过鹤字鸟(也有写做“鸡宇鸟”)悉心的孵养,12年后,生出了姻央、雷公、龙、虎、蛇、象、牛等12个兄弟。而这十二兄弟中,仿佛只有姻央才是人类。姻央生性勤劳,在山上开荒挖到了蜈蚣的祖坟,两人数次相约决斗,姜央没有去,最后中了蜈蚣的埋伏,被咬了三口。在望宝、告雄、巴却和告当的帮助下,捉住了蜈蚣。姻央带领着族人开出良田后,生活获得了保障。在生活有了保障之后,便才组织族人商量祭祖。“祖”在什么地方?祖不知去什么地方去了,人们必须将他招回来,让他与族人同在,也才能让大家祭拜。是水牛历经千辛万古在东方找到了“祖”。又经过了千言万语劝回了“祖”。“祖”回来了,如何祭拜?要知道人太多了:“一方八百寨,一河八百户。八百个火坑,八百人一村。”又是望宝、告雄、巴却和告当这四个人出来出主意:那就按寨子来祭,按火坑来拜,按“灙酒”来贺。由此,我们得知,这祭祀祖先的事只能按各自居住地方,以“灙酒”的形式来完成祭拜了。
当然,我们说黄平、施秉一带的苗族为什么以“灙酒”的形式来举办类似的活动,这可以也与这一带的地理气候环境有关。因为“苗地万山馥郁,峻极千天。羊肠鸟道,蜿蜒入云,上则叠千仞之峰,下则入九幽之狱”(刘锡藩《苗荒小记章刊》贵州省民研所编《民国年间苗族论文集》1983年)。说明这一带山区山高谷深,地形切割大,地面崎岖,交通阻塞,故而形成一种与外部相对割据的状态。这种环境阻碍了苗族同外界的经济文化交流,当然以“灙酒”的形式来举办此类活动最符合实际。
“灙酒”看似一个族群团体,其实它也其多方面的功能和作用。
苗族人认为,凡事来人来的都是客。客人来了,主客相聚,这是一件大喜事,宾主之间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交流感情,满足心理要求。为了让客人吃好喝好,那这一“灙酒”的人都得各施其职,聚族而欢。酒足饭饱之后,可以对歌,也可以跳舞,尽欢而散,以达到族人间的和谐共处。它对保护氏族(民族)的发展和壮大,增强民族内部凝聚力,改善人际关系等具有重要作用。对歌之中,人们可以通过史诗的相互传唱,可以看到古往今来苗族人民正直、善良、勤劳、勇敢的思想品质;讴歌了热爱本民族,敢于与社会和自然作斗争的英雄主义精神;展示了美好的理想和愿望。从而能生动形象地帮助人们辨清真善美和很恶丑,起到思想教育的作用。
“灙酒”在苗族社区的管理方面十分重要,管理者是不希望本“灙酒”中有不“和群”的事态发生,人们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相互监督,彼此之间人员可以互相凉解,互相教育、互相调解。
《滇黔志略》(点校本):“九股苗,在兴隆卫凯里司,偏桥之黑苗同类,武侯南征,戮之殆尽,仅存九人,遂为九股,散处蔓延,地广而族夥……而性尤剽。……前明播州之乱,为杨应龙羽翼,虽调兵十数万诛灭杨应龙,而九股未剿,伏莽劫掠,时出为害,由地旷而险,猝难制伏。雍正十年,钩连蠢动,合楚、粤、黔三省兵,剿抚兼施,搜缴兵甲,建城安汛焉。”然,正如谢圣纶所说的,“查雍正八年开疆,至乾隆二年底业之后,始将逆产分屯防御,每户授田不过六七,而土瘠田硗,且不敌沃壤上之半……然自开辟以来,镇、协、道、厅计新设兵役壹万贰千余名,屯堡军卫计安置丁口八千百余户,加以商贩种种出入者众,地力有限而藉养无穷,苗民所由益困。”黄平施秉一带的苗族只有:“苗性刚直,軽生好斗,睚眦之隙,动辄捉人纠党。”——(引自《苗防备览》)。其“纠党”也与“灙酒”有关。清雍正年间,清军入侵南洞(现中夸)和大白斋(现高塘),此两地没办法抵抗。头人们只好联合其他村的“灙酒”人员共同抗敌。苗族地区千百年来一直过着自管自理的生活,“灙酒”组织的自我管理作用功不可没。我们知道,雍正开疆,清朝政府为什么要重申:“苗民风俗与内地百姓迥别,嗣后苗众一切自相争讼之事,俱照苗例完结,不必绳以官法”。其“苗例”自然因为“灙酒”的各种管理制度搞得比较好的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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