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云盘结的施秉华严洞

    因为公路的改道，原在老湘黔公路边的华严洞摩崖被山体遮蔽，一处有着五百年历史的古代摩崖被掖到了一个角落里。路过的外人不知有其景焉，这实为一大憾事。我这里要说的这个“华严洞摩崖”，位于在施秉县城东17公里甘溪乡凉风坳脚。这里古木参天，碧峰叠翠，绿阴蔽日。几只白鹤停留其间，真有一点“蝉噪林愈静，鸟鸣山更幽”的感觉。

   在华严洞外，是一处宽阔平地，几爿矮小的小瓦房立于地面，将华严洞洞口挡住，让外面的人看不到华严洞的存在来。这是当地的几名居士修建的，他们都来自于民间，年龄都是在六、七十岁以上。小瓦房不高，不伦不类，只有走近看时，你才知道那是小庙。临洞口的一幢分成两间，左边是“神”房，右边是“佛”院。佛道双修，即是佛家修行，修本性如真，百世轮回转生不失真我；道家修行，修复生归一，天地创生原始元神不灭。由此可以看出，在古代，这华严洞是个佛道合一的清静之地了。

    据《镇远府志》载：“华严寺：在城东三十里，明万历二十九年（公元1601年），巡抚郭子章建。”说明在明朝时，华严洞建有寺院，且为明代郭子章建的。郭子章是贵州巡抚。万历二十四年（1596年），历代世袭播州（今贵州遵义）宣慰使的土司杨应龙叛乱，战火波及四川、贵州、湖广三省，贵州巡抚江东之进剿不敌，全军覆没。万历二十七年（1599年），万历皇帝罢江东之之职，郭子章临危受命，受命为右副都御史、贵州巡抚，负责贵州方面军事指挥。郭子章到任后，储备粮草，组建黔军，稳定周边各土司，并争取到贵州宣慰司水西安氏出兵助战，孤立了杨氏土司，最后会同总揽平播全权的湖广川贵总督李化龙一起，次年即平灭了叛乱，杨应龙自焚身亡，盘踞播州29世800余年的杨氏土司终告结束。但盘据于施秉云台山的皮林没有讨平，郭子章就在“神宗二十九年（1601年）甲子……会湖广，广西兵讨皮林。三月灭之，班师回贵阳。”后来，瞿九思编《万历武功录》，称平定杨应龙是“唐宋以来一大伟绩”，大概也是从确保西南版图的效果来说的吧。播州平定后，郭子章继续任职贵州巡抚，治黔十年，稳定黔疆，振兴文教，政绩卓异，被誉为“黔中名宦之冠”。

    不过，这个黔中名宦认为这里巫风盛行，草民多“信巫鬼，好诅盟，丧葬用鼓乐。”“凡人有疾病，多不信医药，属巫诅焉。”其宗教形态长期停留在原始宗教阶段。有必要让中原的的文明加以教化。于是，这个“能文章，尤精吏治”的军事家把引进宗教作为第一要务工作来抓。在他任贵州巡抚的十多年里，贵州佛教发生了巨大变化，中原西蜀禅师纷纷入黔弘教。于是“广建禅居，上下蜂房，各开户牖。禅和诸子，日至十百。”一时之间，名僧咸集，各路名僧大建法幢。为开宗弘教，接引禅僧信众，这些僧人还撰写诗文《语录》，阐发临济禅机；著述宏富，佛法盛极一时。一时间贵州佛教语录著述众多，体裁广泛，有语录、灯录、疏论等。

    也就在讨伐皮林的那一年，为了让偏桥这地方的草民“岁时礼节渐染华风”而建起了华严寺。华严寺取大乘佛教修学最重要的经典之一《华严经》之词，藉普贤、文殊诸大菩萨显示佛陀的因行果德。其实，早在元代华严洞就有了寺院，曾教化云南、贵州的印度摩竭提国指空大师就曾创寺于此。

    据现在的居士介绍，他们所见到的华严寺是民国二十九年（1940年）所建的，有庙宇三重，耳房四间。寺院外有红墙相围。内立中间立释迦牟尼佛，右立文殊菩萨，观世音菩萨和 大势至菩萨；左立普贤菩萨，阿弥陀佛，药师佛等等。庙宇是解放初期至文革损毁的。听一个姓陶的百姓说，原庙前立有碑一通，后移至甘溪公社，后不知去向。华严洞庙宇也就是这样消失了。

    古庙消失了，而作为景观的洞还依然存在着。清康熙年间，施秉有个县令杨懋德,在参观完华严洞后，写下了《华严洞行》一诗。诗云：“六春作宰食无盐，鬼国山多看不厌。欲觉其间奇特处，飞云之外有华严。深深古洞灵而幻，寂寂山门别有天。洞前名利日相逐，忙里偷闲哪个贤。我今驱车又北上，万斛京尘自古称。几时得遂田园乐，笑殺当年严子陵”。

    杨懋德，字服章，是江西人，康熙年间的乡举。在当施秉知县时，为政清廉，能入乡随俗，与民同乐。朝庭有微服使者来，看到城外有两个老人带一个小孩种菜，就问当地人那是谁？人们说，那就是县长大人。就此一事，当朝认为他很有德，于是提擢他为户部主事（相当于正六品官员）。从《华严洞行》一诗可以看出，这外来的县令是热爱这片土地的。当了六年的县令了，油盐都吃不上。可他认为这蛮夷之地确很美，“鬼国山多看不厌”，除西边有飞云洞外，还有华严洞这样的胜景，当然是个理想的修行之地。他不想追遂名利和地位，也不想到“万斛京尘”去当什么官，只希望能在这边陲有几坵田园，归隐于这夷乡山间，日子也比东汉著名隐士严子陵萧洒得多。

    华严洞除有寺院外，主要还有洞。 这是一方天然溶洞，洞口高2.56米，宽5.7米。洞内分两层三岔，上层中岔距洞口30余米，高5米的天然石室中，有钟乳石雕大士像一尊；左岔中洞口36米处有石雕武神像一尊。塑像虽已岩溶流面，仍形象生动、神采奕奕。在洞口首先进入我们眼帘的是古摩崖。阴刻和堆塑的面积有一百多平方米之大。举眼望去色彩缤纷，有明、清两代大小摩崖13处，洞内有摩崖3处。共16处254字。

    洞口一幅对联：“山光草色天成秀，水曲崖奇地给灵”，横批“西峙飞来”，白字蓝底。“万历乙已（1605年）秋立”，落款：“邺下王之栋书”。 邺下，古地名，也就是现在的河南省安阳地区。在十六国时期，西域沙门佛图澄到邺都弘扬佛法，佛图澄“诵经数百万言，善解文义。邺下，是佛教中国化的一个重要源头之地。南北朝与隋唐时期，佛教活动在这一带活动达到了历史上的顶峰，特别是民间武术更是盛极一时，外来的佛教思想逐渐融合在汉民族文化中。此时，邺下建造寺院林立，出家僧尼近8万人。嵩山少林寺建寺后出现的第一个武僧，就是来自邺下寺院的稠禅师。也就是这个叫作王之栋的人，既为军亦为僧，把中原的武术带到了施秉，借地传承武功。他认为，象华严洞这样的美景只有西方极乐世界才有，这是从西方飞来的美景，于是写下了“山光草色天成秀，水曲崖奇地给灵”这样的寺联。别小看了这幅对联，在明清时就很名气，这可是上了中国古代描写自然景观名联名单的。此外，洞眉上还书有“空色大观”、“如来度化”、“灵云盘结”、“洞天福地”。 洞右横幅题“空中楼阁”，“含吐十□”、“衔花处”三处。

    题写这些字的人有“申阳董献策题”，“淮阴王鸣鹤题”。这些人，有的是军人、文人还有僧人。但我们确能知道，他们有的来自北方或江南。如“申阳董献策”， 董献策就应该是河南省洛阳。“淮阴王鸣鹤”，王鸣鹤就应当是来自于现在江苏省的淮安市。淮阴，位于京杭大运河与古淮河在淮安交汇点。明清淮安城市繁华，带来了人文荟萃的局面。明清两朝仅山阳（今淮安区）一县就有进士200余人，河下镇还出了状元、榜眼、探花，留下“河下三鼎甲”的佳话。王鸣鹤，字羽卿。大约生活在明后期嘉靖、万历年间，武科进士 一生从戎，编著有《登坛必究》一书，在军事上有卓越的贡献。他“出自将门，少负伟志”，“故弃青衿，袭千夫长，丙戌(明万历十四年，即1586)，举进士高第，被授淮安卫指挥同知，升湖广郧襄守备，平定郧县军变有功，晋任湖广行部司佥事。那时，偏桥（现施秉县城）属湖广，也就是在这一时期，万历丙申（1596年）孟夏，他来到了华严洞。他游历此地之后，觉得这洞实在太美，作为一位军事思想家，有时也感悟很深，于是亲笔提写了“灵云盘结”、“洞天福地”这样的题壁摩文。从这里，我们还得出这样的信息，那就是这华严寺也并不是郭子章当了贵州巡抚才来建的，他到贵州来时是1601年。而王鸣鹤在郭子章到来的四年之前，即1956年就留下了墨宝。

    华严洞右上方还有“空中楼阁”摩崖。据说那里曾建的是钟楼。“空中楼阁”里还挂的大钟，敲击起来，黄平的飞云崖和镇远的青龙洞都能听到——没有考证。洞口内还有顶题摩崖一方：“万历甲辰（(1604年）仲冬清浪参将董献策刊石以记其盛”。洞中18.4米处有明按察、云南居士朱化孚书“洞天深处”。他还写下了《游华严洞》一诗。“寺前车马日纷纭，野鹤闲憎总不闻。洞里奇文涵幻像，岩间真气自氤氲。凭空石涌千江浪，何处晴飞五岳云”。大书特书了洞中的景色。此外，还有署名“山椎”等人书写的诗文等等。只是说这些诗文是用土红书写的，没有凿刻而已。这些诗文，多是祈祷众生不要生病，健康长寿之类的而已。

    据史料记载，在古代描写华严洞的诗文比较多。乾隆《镇远府志》收入就达二十多首之多。这些诗文均以华严洞为题。如：明代的甘雨“宝刹临宫到，仙凡迥自分。鹤翻松坞露，龙卧石床云。从渠山路滑，未惜马碲勤”。 史旌贤也作：“古洞谁初辟，翛然无仕心。偶缘丹灶入，因识白云深。风铎传空谷，松铙落梵音。贤愚如许辈，吾意正萧森。”清代贵州巡抚佟彩凤就写：“古洞阴寒法界清，天花坠处似云生。传灯进步窥空色，扪壁携筇看注砰。屹峭山崖高万丈，沦漪溪水莹千泓。始知黔道同蜀道，剑阁牂牁果并名。”清吏部侍郞赵士麟：“凌晨燃炬入，僮僕笑斯遊。洞挟孤云宿，泉随隙石流。人烟生白板，山寺隐红楼。徙倚将停午，钟声林外幽”等等。他们或社会贤达，或文人雅士。

    华严洞摩崖书有“含吐十□”、“啣花处”这样的文字，只要认真研究一下就知道古代人为什么要在这崖壁上书写“含吐十□”、“啣花处”了，这其实与华严寺所供的佛像有关。《华严经》云： “尔时世尊，从肉髻中，涌百宝光，光中涌出，千叶宝莲，有化如来，坐宝莲 上……”。 而《维摩经•佛国品》亦曰：“不着世间如莲花，常善入于寂行”等。莲花蕴含清净的功德与清凉的智慧。

    据说，释迦牟尼本是天上的菩萨，下凡降生到迦毗罗卫国净饭王处。净饭王的王妃摩耶夫人，长得象天仙一样美丽，性情温和贤淑，与国王情深似海。摩耶夫人回忆新婚之夜，她朦胧中看到远处有一个人骑着一头白象向她走来并且逐渐变小，从她的右肋处钻入她的腹中。她心中模模糊糊地预感到菩萨化作一头白象入胎。日后，身怀有孕的摩耶夫人脸上，微微泛着红晕，那色彩鲜艳的绿色领口花边象一片莲叶，她的脸儿象一朵绽开的莲花。后来摩耶夫人在娑罗树下降生佛祖时，百鸟群集歌唱，天乐鸣空相和，四季里的花木都一同盛开，尤其是沼泽内突然开放出大得象车盖一样的莲花。佛祖一出世，便站在莲花上，之后“莲花座”，便宜成了佛祖的坐台了。佛教的莲花象征完全一派东方文化的风尚，宁静、愉悦、超脱和微笑。佛教认为，人间烦恼多于恒河沙数，迷失自我如同陈淤积垢。有志者应该努力修行，净化自我，不受污染，超凡脱俗，追求到达清净无碍的境界。莲花的自然美完全可用来象征佛教的这种理想。“含吐十□”、“啣花处”说的是，佛祖在四月八洗浴时，舒缓平静地念着佛经，然后啣着荷花，沐浴天下，祈祷天下苍生平安。认真看的摩崖石刻的人，我们还可以看到左右各现一对狮子来。这对狮子是借用岩浆流成的钟乳石，再用石灰堆塑而成的。狮子前足还蹋着绣球呢。狮子滚绣球表示吉祥，寓意祛灾祈福。从这里，也可以认为，古代的士大夫或僧人，希望芸芸众生能有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。

    华严洞前，是古驿道，从明清，到民国，就有不少官员都在此留宿或游览过。贵州水西宣慰使奢香夫人霭翠，明代著名哲学家、教育家王阳明，清代大贪官和珅，叱咤风云、虎门扬威的晚清爱国名将林则徐，印度前总理尼赫鲁少年时随师传经布道，曾游过华严洞后才支镇远青龙洞的……如今，古人作古，庙毁僧离，晨钟暮鼓沉沦，门前冷落鞍马稀，只留下风花雪月的故事。但古洞还在，那些诗文还在，它已是潕阳河国家级风景名胜区的一个景点。作为今人，我们要铭记它曾经的辉煌，并保护和呵护它，穿越都市和村落，寻找迷失的自我,回归心灵的家园。